“哦……”路行善拖长了语调,笑意愈浓,“你仔细看看,你不是都画押了么?”
狱卒会意,拿出一张画押纸来。
金明微知道是那晚自己杀人的画押,但那晚她也看过,状纸写得明明白白:只承认杀人事实。
也就是说无关目的,只论事实,没错是她杀,那晚她也是明白看到了这句话,才敢画押的。
“对啊!民女确实杀了人,但目的是自保!自保性杀人和故意杀人是完全不同的论罪吧,请大人明辨!”金明微再次确认过状纸上有这句话,不解的申辩。
“哦……”路行善还是拖长语调,阴阳怪气道,“你看看旁边,最下面……有一行小字,念出来?”
金明微一愣,艰难的微眯了眼,才在状纸缝隙里找到一句:本案特例,杀人目的,官府享有最终定罪权。
字极小,针尖蚂蚁,白天都能看走眼,何况是那晚?
金明微惊怒滔天,从齿关里咬出森然几字:“路行善,你这个狗官……我发誓……我金明微……”
“知道知道,什么四十三刀吧。”路行善哈哈大笑,“狠话谁都会说,进了牢狱的人,谁不来句我要灭你全家之类的?我都听腻了,省省力气吧!”
狱卒们也纷纷大笑,想瞅小玩意儿般的瞅女子,眼睛都长在脑门顶的。
满堂欢笑,格外刺耳,金明微的指尖已经掐得掌心青紫。
——除非周锦绦站出来指认郑氏,但不到万不得已,她并不想让周锦绦出面。
回忆可怕,舆论可怕,任何一个都能再次杀死周锦绦,她想把这个选择权,留给周锦绦自己。
一罪和二罪,对金明微最有利的证人,其实是严神手,只要严神手翻了一罪和二罪,整桩案子都能翻。
但是金明微能想到这点,路行善会想不到?
回想起膏药铺提前几天,就给她“准备”好的党羽,只怕严神手……
金明微起了层鸡皮疙瘩,强迫自己镇定,在剜心般的笑声里,让自己看向檄文上的最后一罪。
三罪:金氏听闻郡守已查到关押地点,提前一步,放火灭口,共计性命四十三,葬身火海。有百姓证实,看到金氏提前埋伏在起火地点,从火里走出,未及逃脱,被郡守所擒。
金明微声音嘶哑,喑喑冷笑道:“呵……我是在救人,纵火杀人的,难道不是狗官你么……”
“证人呢?”路行善扶着肚子,都笑得直不起腰了。
金明微瞳孔猛缩。
对啊,证人呢?
那天阿黄的“起内讧”,就是杀人灭口,把这罪,给她预定好了。
金明微觉得浑身的力气,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尽了。
死局。
连官差怎么抓着她手画了押,怎么把她重新押回牢里的,她都毫无知觉,两眼无神。
两世为人,她是重生了一条命,又不是重生了一个脑袋。
本能的恐惧,痛苦,后悔,自恨,交织成深渊的海浪,让她如被浸在冰冷的海水里,喘不过气来,要窒息了。
昏黄的牢狱里,时间凝固,她也不知坐了多久,听到牢门的开锁声,牢头进来了,要收断头饭的盘子。
金明微恍恍惚惚的看过去,原来是东临给自己送一半烧鹅的盘子,她看见牢头伸手拿盘子,这一动,盘子上拼成字的鹅皮跟着一动。
开始还有点写意的两个字,突然就变得能认出了——
不怕。
很简单,很白话的两个字。
牢头收了盘子走,牢门阖上,铁锁哐当一声,如铜钟砸在金明微心头。
福至心灵,她突然就捂住脸哭了。
对啊,不怕,自己两世为人,上辈子被霍如渊打,自己的孩子被打得流掉,全家七口人的尸体埋入乱葬岗,都死了一次了。
这辈子还怕个路行善?
如同溺水之人,但凡抓住一根稻草,都能重燃生的希望。
如同凌晨时分,但凡夜空里有一颗星,都能预告黎明的到来。
不用多的话,就是哄孩子般的两个字,顿时如一簇火苗,点燃了金明微眸底的光,和浑身的血。
蓄势已久的热流奔涌而出,霎时淌过骨骼,经脉,血管,肌肉,将她冰冷的身躯,重新变得温暖和炽热。
她动了动指尖,摸了摸胸口,感到心脏在掌心下的跳动,她还活着,只要还活着,就永远有光,在眸底不灭。
……
佛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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